迟暮的夕阳感到有些困倦了,它径自沉浸在恬淡的忧伤里面,沮丧地把天边那一朵朵漂浮着的层积云染成了橘子味的棉花糖。
我拎着新鲜出炉的红豆钵仔糕,一个人静静地在陆迟舟的家门前站了许久。
那条丑陋的,害我被取笑的厚绷带,仅仅在我的额头上缠了两三天,我便死活不愿再缠下去了。
母亲到底心思细腻,见我一回来便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样,稍作思考便知晓了我现如今所处的尴尬窘境。
母亲温柔地弯起嘴角,捏着我的鼻尖说我气鼓鼓的样子像个圆滚滚的小包子。
她并未多问我心中难以启齿的扭捏,而是朝我张开手臂,轻轻地将我拥进她温暖的怀中,并用她那柔软的手掌安慰似的轻抚我的后背。
后来母亲把我带到了城里的正规大医院,把发炎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遍。
那条粗糙且泛黄的厚绷带,最后也由温柔的护士姐姐换成了一块几乎遮了我小半个额头的洁白棉纱布。
换上那块轻盈透气的棉纱布之后,委实顺眼了许多,可我仍然觉得我已经成了小朋友眼中的异类。
九月跌跌撞撞地消逝在岁月的洪流中,洁白棉纱布连着换了好几块,红肿发痒的伤口如今已经顺利结了痂。
可母亲仍然坚持让我贴着那块棉纱布,直到伤口痊愈她才允许我取下来,说是怕有调皮的细菌跑进去感染了伤口。
纵然心中厌恶它至极,却也无可奈何。
从小到大,我鲜少与母亲作对,也不愿让她过多地担心我,便一直听话地贴着,忍耐着没有取下来。
可是这样真的好丑啊。
像个怪异的病人一样。
我撅嘴轻叹了一声,抬手随意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刘海,而后微微曲起食指和中指,在面前那块冰冷而坚硬的门板上轻轻敲了两下。
白昼将歇,清甜的桂花香散落在微凉的晚风中,轻柔地将心中的褶皱一寸一寸细细抚平。
我轻抿了一下柔软的粉唇,暗暗在心里面无声地数了五个数:“五,四,三,二,一……”
“咔嗒。”耳边骤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锁舌雀跃地逃脱门锁的开门声。
屈起手指轻敲两次门板,然后默默在心里面倒数五个数,陆迟舟他便会以最快的速度从屋里向我跑来。
这是我与陆迟舟两个人之间,极其幼稚的秘密暗号。小孩子总是喜欢这些。
陆迟舟身姿挺拔地站在我面前时,我仍然习惯性地半低着头。
我垂眸注视着他白净的脚踝之余,抬手把印有叮当猫图案的蓝色保温盒递到他面前,启唇轻声解释道:“陆迟舟,这……这是我妈妈自己做的钵仔糕,大概会像大白兔奶糖那样甜……”
母亲颇为关心陆阿姨一家,很早便习惯把家里的水果和点心分成两份,然后让我带一份给陆迟舟。
然而像陆迟舟这样生性淡漠,还经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一开始是如何也不肯领我的情的。
可他到底敌不过我的过分热情与执着。敌不过我时常拎着各种好吃的,笑得一脸灿烂地出现在他家门口。
他好似渐渐地接受了母亲与我的好意,然而他跟陆阿姨却从未白拿过别人的东西。
他们总是习惯如此地疏远别人。
“叶知归。”陆迟舟大抵是察觉到了我的闷闷不乐,在伸手接过我手中的保温盒时,俯首凑近我耳边轻唤了一声。
温热的气息亲昵地喷洒在我的脸颊边,我浑身上下倏忽紧张了起来。
我猛然抬起头来,却直直掉进了他清澈的双眸里面。我悄悄捏紧放在身后的拳头,半晌才从闭合的嘴里发出一个疑惑的颤音:“嗯?”
“跟我进来,我有东西要给你。”温声说罢,陆迟舟转过身走进了屋子里,并未注意到我脸颊边那抹,惶恐却欣喜地涌上来的红晕。
他走在前面轻笑着打趣我,说我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委实像一只无精打采的小兔子。
我撅着嘴没有反驳,规矩而拘谨地跟在他的身后,却悄悄地用余光打量起了他的家。
尽管我与陆迟舟认识了大半年,这却是我第一次正式地踏入他的家。
如同一头迷路的麋鹿,小心翼翼地闯进他缄默深幽的繁华领域。
只见过寥寥几面的陆阿姨仍未归家,屋子里面静得能听见墙壁上的挂钟发出一阵“哒…哒…哒……”的奇妙声。
干净整洁的室内是高贵优雅的欧式装修,恰如陆阿姨身上的冷艳气质。
我注意到,窗口处那个纯白色的书橱上,只放了一瓶色泽诱人的法国红酒和两个透明的高脚杯。
其余的位置,则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好几排白色的药瓶子,上面写着“氟西汀”这三个我从未听过的生僻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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